2023年2月4日 星期六

逆轉的東亞史壹 劉仲敬


1. 一萬五千年以前的地理形勢和現在不一樣,那是一個海退時期,當時的海平面比現在的低一百五十公尺。日本西南部和黃海、東海的大陸架相隔不遠,因此從印尼、越南、吳越到九州這一條線基本上市暢通無阻的。

2.「中國」一開始就是跟「百越」和「胡人」相對立的概念。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是不可能包括內亞地區和東南亞地區的。

3.「吳」、「越」連用,是春秋末期以後的事情。其實「吳」代表的是中國化的百越。

4.費拉(Fellah)來自阿拉伯語,意指「農夫」,指涉對象主要為埃及農民。現在意思有指喪失保護自身共同體意願及能力的「順民」。

5.士大夫文化的本質就是一種虐戀「SM」關係。作為被虐的一方企圖在被虐的狀態下還能夠保留自己的尊嚴,所以就發明了溫文儒雅的士大夫文化。由於士大夫文化創造出來的文化價值本身還是真的,所以他們能夠在政治上喪失自由、被奴役的狀態之下,仍然可以幻想自己是殖民體系中不可或缺的助手。

6.日本的出雲國有大批越式青銅器,就是銅錫含量的比例跟舟山群島的青銅器基本一致,而出雲國是一個不產銅的地方,舟山群島產銅,因此可能早就已經是青銅及其他貨物的貿易者了。

7.日本男性的高識字率在近代以前的世界是罕見的,主要就是因為佛教社團為向他們提供布施的當地居民的兒童提供免費教育的緣故。

8.用「佛教征服」這樣的術語來描繪具有一定的誤導性。實際上很多情況下就是多神教這樣的原始宗教或者是天師道這樣的宗教掛上了一個佛教的牌子。

9.紡織業和雕版印刷術的中心都是漸漸從巴蜀移到吳越,然後從吳越移到日本的。這個移動的過程本身就是伊朗文化盛極而衰、海路漸漸取代陸路的過程。

10.三武滅法不是不准你唸佛教的經,而是它要把寺院控制的人口和兵源、財政來源從寺院手裡奪過來。它不能理解為宗教迫害,應該被理解成一種爭奪戶籍人口的鬥爭。

11.韓世忠是從安祿山那個時代就橫行東亞的番將系統—外伊朗和內亞武將系統的最後一代傳人。他所依賴的西軍系統正是殘唐內亞武人在宋朝的最後遺留。他不是平地裡起來的整個西軍的將校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岳飛則是招安群盜起兵。

12.《札撒》即《成吉思汗法典》,是世界上第一套範圍最廣、具憲法性質的成文法典。該法典的特色在於行政權與司法權分立,創造了一套具有部落民主色彩的君主政體制度。

13.除了英國殖民主義以外,就是蒙古殖民主義對吳越士大夫最好。但是他們在文化上卻覺得受到了屈辱,因為你的儒家文化在蒙古人看來比基督教文化、伊斯蘭文化、內亞文化來說落後了很多,蒙古人對你不屑一顧。




心得
    本書將吳越跟大中國拆開,以吳越為主體來重新解釋當地歷史。很幸運的,我在此之前讀過林媽利教授的血液報告,確定吳越地區、浙福廣等沿海向南確實基因不同,屬於越族,而越族即古稱百越,就是很多個越族部落的意思。這些地區還好在過去兩千年沒有遭逢太多人種滅絕之禍,所以一直到現代這個基因上的分別仍是有意義的。
    本書觀點相當不同,大部分我是認可作者的邏輯的,儘管不少是他的推論。但是能看得出劉仲敬是飽覽中外群史,並且將之精讀內化的成功研究者。春秋是周國與楚國的爭霸史,而長江中游的楚國又與下游的越人(吳、越)相爭。周、楚、吳越是不同人不同族,也不同國,故以前的大中國觀點,春秋五霸這類其實是不對的。這讓我不禁想,中國(漢)文化究竟是什麼?是周公、孔子為了方便統治人民所發展出來的士大夫文化?因為在後面的盛世,幾乎全部都不是漢人建立的。唯一一個漢人政權明,結果是最爛的朝代。只能說漢人的政治文化很強,對於統治者而言是很輕鬆方便的工具,另外又有士大夫文化讓下位者自我閹割,成為順民。難怪每個武力上來的統治者,不久就被同化了,然後一、二百年就被徹底腐化,成為新漢人。
    幾個歷史事件的解釋讓人耳目一新,首先吳越從來沒有被真正洗過,但是在近代因為政治不團結而被統治了。三國時原來孫家也是越人,孫算是當時吳越共主,而吳越是無法像漢那樣集權統治的,是各個越族豪族共治,難怪孫吳的兵制是部曲。岳飛是群盜降朝,而韓世忠是正胡人之後,難怪罷韓而殺岳。南朝四百八十寺是因為越人部落文化與宗教結合,寺起到各地的自治中心的功能,舉凡社會福利、經濟、動員等,所以才那麼多寺院。三武滅法並不是反佛教,而是想從寺院搶奪錢財及人力。你們信什麼教其實政府並不在乎。
    全本書的立論觀點與人種、人群為基礎,這是合理的。雖然能感覺出作者也帶有政治型態,但是社會本來就是由不同群體所組成,這裡的群體是指有地緣相關深的人、有共同宗教信仰的人群。大中國主義將所有的其他群體歷史抹去,僅留從河套、漢水上游一支來的民族為主,其他都是番蠻、都是無歷史的野人,這樣是不對的。確實本書也讓我想到一個根本的問題,那漢人是哪裡來的?人種都是由非洲發源,如果不是從東南亞過來的,那確實就是由中亞過來的人沒錯。這樣漢人確實可是中亞、伊朗來的,可能有些蒙古人的混血。這樣的詮釋雖然也不能百分之百解釋歷史的脈絡,但是合理,對我也是相當新穎的看法,是相當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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